01
缘起
最近看了一部电影：吕克贝松的《狗神》。道格拉斯从小活在父亲的暴戾虐待之下，妈妈也无法保护他，离家出走。在十岁的时候他被父亲关进养着几十只狗的狗舍长达四年，然后被父亲枪击而瘫痪。他住过不同的寄养所，经历过爱而不得的痛，被几乎所有场所拒绝工作，成为社会边缘人，和他的上百只狗生活在一起废弃的屋子里，靠易装成女性登台演唱维生。他利用狗狗偷窃富人家的珠宝甚至开始以正义的名义杀人。当他告诉心理医生所有一切，他已经做好了被判死刑的准备，因为在生活的重重重击之下，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渴望了。片中最让我动容的是以下他和心理医生艾美莉的对话。
艾：你可能被判死刑的，你知道吗？
道：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艾：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道：好吧，如果这是上帝的旨意，我只是被他操纵的傀儡。
艾：不，你不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没错，大部分时间你对此无能为力，归根结底，我们如何面对才是重要的。我是说，你可以悲伤，你可以绝望，你可以反抗，也可以一笑置之，这完全取决于你，这是你的决定，不是别人的。这就是所谓自由意志，上帝发明的。
是的，自由意志。虽然曾经是受害者，但我们仍然可以决定要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是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一直痛苦沉沦，还是在痛苦中觉醒，直面痛苦，化解痛苦，回归真实自我。影片中的道格拉斯和心理医生的对谈就是他获得治愈和觉醒的过程。影片最后他决定以他自己的本来面目直面自己和未来的人生。那扔掉轮椅，顽强的站立行走，张开双臂走向教堂的他令人震撼。这时的他不再是任命运摆布的傀儡，而是真实的自我在觉醒。如果去除影片里的宗教意味，这部影片探讨的实际上是所有人类共同的课题：如何面对无常的命运活出自己的人生。
02
无常
命运无常。我们会出生在怎样的家庭，我们会经历什么样的天灾人祸，我们不知道。我们无法知道我们何时会死去，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我们甚至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面对无常只能接受而无能为力。我们仍然可以选择如何面对生命中的无常。你可以选择随波逐流，也可以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去生活，你可以选择逃避痛苦，也可以选择直面化解痛苦。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我们有选择权决定自己的命运的走向。但那还不是自由意志。因为有选择只是表面的自由，被命运锁定的内心不得自由，还是被命运操控的傀儡。道格拉斯一直在命运的摆布之下被动的应对着，他遇到过自己爱的人，找过工作，成为易装女歌手，在内心的巨大创伤没有修复之前，他做过所有生存的努力。但他的内心是灰暗的，对他人和世界是封闭的，他并未摆脱命运的魔咒，滑向成为杀人犯的深渊。直到经过和心理医生艾美莉敞开心扉的对谈，他内心的伤被真正看见和理解，他真实的自我才开始觉醒，那才是他改变命运的开始。他选择直面痛苦，敞开心扉，相信一个人，从而疗愈了自己，获得了真正内心的自由。
在心理咨询中，很多来访被命运所限而无法活出自己。他们或知道，或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过过往的伤害，这些伤害或许是有意或许只是无意，但痛苦是真实的。那些痛苦在当时会让当时的他们感到羞耻不安或恐惧，他们不得不发展出一些适应性的应对模式来获得暂时的安全。比如自责让我们不必和外在环境起冲突，迁怒他人让我们不必面对自己的痛苦，讨好让我们可以适应环境，等等。这是我们的保护机制让我们可以存活下来。但是那些伤痛如果一直没有被看见和治愈，只是被我们遗忘或藏起来了，那么这种伤痛和发展出的保护机制会一直跟随着我们，哪怕环境发生了变化，在其他的关系中我们还是会继续用曾经的应对模式去和周围的人和事互动。这就是我们还活在命运的操纵之下。我们换了不同的人生场景，但因为我们内心没有变，类似的剧情一直在重复上演。
03
真实自我
如何摆脱命运所限，活出自己的人生？不是换一个工作，换一个伴侣，换一个地方生活。我们需要改变我们的内心，也就是连接我们内心的真实自我。在过去多年的自我疗愈，学习心理咨询和为他人做疗愈的过程中，我渐渐了悟了我们之所以受苦的原因是和真实自我失去了连接，而疗愈的根本就在于与真实自我重新建立连接，而那正是我们人人都有的本性。只是在成长过程中因历史的，社会的，文化的，家庭的种种因素而逐渐被遮蔽，被阻隔，被遗忘。而痛苦是让我们醒悟的信号。
那么什么是真实自我？关于真实自我，在心理学发展的历史上，有不同的说法。比如，霍尼认为真实自我是自己最有活力，唯一的，个人的中心部分，并且是唯一能够并愿意成长的部分。根据温尼科特所说，只有真实自我是有创造力和感觉真实的，在本质上不受外界刺激影响。荣格则认为真实自我由一个人真实身份的本质和内在的部分组成，这个真实身份允许个人感到满足和现实。马斯洛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有内在的自然本性，这是本能的，固有的，天然的，不可改变的。他说真实自我可以被部分定义为“能够在一个人内在听到那些声音，真正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什么适合，什么不适合自己。”1
最新的心理学领域关于真实自我的理解来自Dr. Richard Schwarz。根据二十多年在临床中来访报告的体验和他自己冥想的体验，他总结出人处于真实自我状态的特点：平静，连接，慈悲，清晰，自信，勇敢，好奇，创造。并发现当人处于这样的状态的时候好像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痛苦是怎么回事以及该做什么，说什么去帮助自己。因为这些真实自我状态的体验在临床上的普遍性和稳定性，他的这个关于真实自我的描述现在正被越来越多的心理学家，咨询师，治疗师所印证和接受并运用在心理治疗中。
我自己在临床中来访者报告的疗愈体验，也清楚地印证了真实自我的状态：平静，连接，慈悲，清晰，自信，勇敢，好奇，创造。在心理咨询中，我和来访由浅入深地去感受和理解那些由他们的眼耳鼻舌身感受到的，他们的头脑想到的，和他们的行为呈现的痛苦。从那些感受和理解里去处理，去转化，从而连接真实自我的状态。我的一个来访因为情绪崩溃来找我咨询。在经过六个月的治疗后，提到的达到真实自我的状态是“现在感觉做什么都很顺，很自然，会理解别人的感受，但不会去讨好别人。可以信任别人，也信任自己，所以不会担心。感觉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感觉把那些东西清空了，才可以真正的装下自己了，可以真正感受自己的感受。这不是自私，而是终于可以和自己是一体的了。可以真正的发挥自己，做想做的事，爱自己想爱的人。终于把自己作为人的一部分给找回来了。感觉这是每个人都有的部分，很多人意识不到，也没有机会去意识到。”我的来访所说的总结起来就是：平静，连接，慈悲，清晰，勇气，自信，好奇，创造。也就是真实自我的状态。
显然，真实自我是人普遍的本质的东西。真实自我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人人相同。而自我是在我们成长过程中受家庭，社会的影响逐渐形成的，人人不同。很多人认为了解自己的性格就是了解自己的真实自我，各种性格分析如九型人格，MBTI的流行体现了人们热切希望了解自己的渴望。但其实那了解的只是人人不同的自我，并非真实自我。
很多人可能觉得真实自我的状态离自己有点遥远，但其实就像我的这个来访所说，“感觉这是每个人都有的部分，很多人意识不到，也没有机会去意识到。”很多人可能每天都在努力的应对生活的挑战，忙忙碌碌，很少有机会去真正的面对自己。能来到咨询室中的人都是遇到了生命中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才来寻求帮助。他们处在人生中的低谷，被从未有过的痛苦或在生命中重复出现的痛苦包围。但痛苦也让他们终于有机会可以真正的面对自己，寻求生命的答案。“烦恼即菩提”。如果没有发生的痛苦，他们就不会有机会打开心扉，在咨询师的陪伴下，去找回那个被遗忘，被遮蔽很久的真实自我。道格拉斯也是在走投无路之下在警察局，被安排和心理医生艾美莉见面，才开始了他的疗愈和发现真我之旅。所以从这个意义上，痛苦即菩提。（当然真实的心理治疗并非电影所展示的那样，只是倾听和中间说几句话就可以的。）
04
尾声
如何在无常的命运中活出自己？答案不在外界，不在书本，而是在心中。我只想让大家知道，真实自我并非遥不可及的，而是人人可及的。恰当的心理治疗只是达到真实自我的途径之一。而且我们总还是活在命运中，种种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是生命的常态。所以达到真实自我状态并非一个终点，而是一生都在修的过程。但真实自我一旦被真正地意识到和体验到，我们便不再是无常命运操纵的傀儡，而是无常命运里拥有自由意志的人。
参考资料：
1. Jian D. (2020). "Know Thyself": A Review of True Self". Psychology and Behavioral Sciences 2020, 9(3): 24-30.
作者：林真慧 （Yoly Lin)
加拿大BC省认证心理咨询师，心理咨询硕士，管理硕士
网站：www.coastalforest.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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